千载悠悠苏家埠
儿时的记忆中,每年春节前,必须去一次苏家埠的。
通常会起得很早,跟在别人家年长一点的人后面,步行近两个小时,赶到苏家埠时,天刚刚放亮,图的是在镇上澡堂开张时,涌在清水池里泡上一澡。洗的时间挺长,至于有没有把身上的灰搓干净,就不知道了。
上来以后,人困马乏,口干舌燥,喝口水润润嗓子,就急匆匆往回赶。这时,兴奋劲不见了,肚子叽里咕噜乱叫,可想而知,我总是被落在后面。
据说苏家埠始建于元朝,兴于明清,繁荣于北洋民国前后,得益于老淠河的亘古航运,迄今已有千年历史。街心道路上的青石板上,深深的车辙,记录着古镇曾经的忙碌与繁荣,可惜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。
在镇东头的河沙滩上,有一个远近闻名的竹木市场,谁家盖房子是必须光顾的,从杉树、毛竹、水竹、麻秸等硬件,到麦秸草、茅草(比麦秸草更好的建筑材料)、麻绳等软件,样样齐全。草房子一般每过几年就要翻修一次,自然就要去竹木市场。
竹编是我们家乡的特产,大多使用当地的水竹为原材料,筛子、篮子、簸箕、稻箩、凉席等,品种一应俱全。受困于流动资金,家庭作坊囤货不多,零零碎碎地采购,讨价还价,所以这里每天多是人头攒动,喧嚣不歇,与北方的逢几赶集,形式上有鲜明反差,还有水桶、粪桶和洗澡盆,一般由小杉木为原材料,经过桐油油上几遍后就可以盛水,还会散发淡淡的清脑的桐油子的香味。
苏家埠的繁荣,缘于大别山的丰富物产,加之淠河的舟楫之便。起始的时候,一位姓苏的人在淠河上常年摆渡,人称之“苏家渡”,后来,随着大批竹木茶麻在此集散、转运,渐成码头商铺,最后定名“苏家埠”。
苏埠镇是淠河出山入淮的第一镇,水陆交通比较发达,在清初,省内外生意人纷至沓来。形成以船行、茶麻行、粮饼行、搬运行为代表的细分行业,各种店铺遍及大街小巷,颇具现代城市的雏形。
在淠河沿岸,苏家埠下游七公里的地方,也有一个摆渡的,应该是姓韩,就地得名“韩摆渡”,我们小时候说上街,泛指这里。韩摆渡只有一条街,长大约400米,也曾经景象繁荣,终因规模太小,未能成“埠”,距离我家一公里多的路程,偶尔能在油炸铺吃上一根油条或两个热腾腾的包子,就幸福满满了。
在河的对岸,还有一个黄家窑,当年的规模也是响当当的,缸、盆、坛、罐,一应俱全,在六安州境内的名气,一点不输苏家埠。一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,六安城清真寺旁边的窑货市场,依然品类保留完整,那就是黄家窑的对外窗口,黄家窑的生产规模由此可见一斑。黄家窑的历史我没有考证,想来也是十分久远的。如今尚存部分遗址,黏土依旧那样细腻,只是失去了往日的繁华,只剩下一个叫“黄家窑村”的落寞村庄了。
从”苏家渡”到“韩摆渡”再到对岸的黄家窑,在这淠河沿岸短短的几公里范围内,从建筑材料,到农业用具,再到家庭用品,基本上就全部搞定了,不能不说是个很神奇的现象,如果再加上沿公路零星分布的铁匠铺,除去布匹以外的其它任何生产生活用品,想不出什么东西不能自给自足的了,这样说来,昂扬成埠的苏埠镇号称“小南京”,也就不足为怪了。
淠河的黄金水道,沿岸的人多地少,造就苏家埠手工业相对发达。改革开放初期,数以万计的苏家埠人,迅速投入商品流通的大潮中,在我们家乡称“跑生意”。人们常说,苏家埠人比较“精”,与他们长期经商是分不开的。
徐向前元帅指挥的苏家埠48天战役,采取“围点打援”的战术,彻底粉碎了蒋介石对鄂豫边区的第三次军事“围剿”,是鄂豫皖红军战争史上一次空前的胜利,也是建军以来规模最大、缴获最多、代价最小、战果最好的一次空前大捷,还被如雷贯耳的美国西点军校作为经典战例编入教材,为古老的苏家埠增添了一抹光彩亮眼的红色基因。
而今,在古老的淠河上,一桥飞渡东西,如长虹卧波气势恢宏,取代了昔日慢悠悠的摆渡,沿河的景观大道上,川流不息的车辆里,充盈着欢声笑语。
一道道拦水坝把时不时干涸的河道变成了宽阔的湖面,许多我们不太熟悉的珍稀鸟类,回到它们曾经的家园,一切都是那样和谐安详、岁月静好。(卢炳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