依水林寨何处寻
徐 缓 摄
林水寨的水,与别处不同。它始终拿捏着水的腔调,对过路人,拐弯抹角。穿过堰坝与廊桥,池塘或稻田,把花瓣一般艳丽的闲言碎语抛在身后。它知道自己从哪里来,要到哪里去。
水,一直都是林水寨的主题!
它做过酒的贵族,在争奇斗艳的日子里,连日光、噪音,对它无懈可击。四季表情复杂,只要光线帮忙,不用问,你一定知道,它的身边坐着谁。
坐着谁呢?
坐着光阴老屋里的农耕故事,和新时代的农耕人。
你瞧:农耕故事里正行走着罗中立笔下的父亲,执掌犁稍,翻耕春波的清影;始终用簸箕颠来簸去的二奶奶,把乡愁挑拣得愈发浓稠;那个小脚姥姥,用纺棉车把乡音扯得更是绵长悠远,一头连着大上海,一头连着林水寨。像一根脐带,不管游子身在何处,林水寨的变迁,都是感官深处的喜悦或疼痛。
至于镰刀、铁锹,和锄头,不过是流落光阴里的凡夫俗子。
农忙时,与怡情人,干怡情事。或挥镰割稻,或拖锹放水,或带月荷锄归,让农耕的日子,苦涩而小资。连上海佬也对我们,眼馋得不得了。
农闲时,做一名拽拽的雅士。左手操抹布,右手执扫帚,写意一幅山水田园画幅。任萌娃抱鲤鱼,农妇笑丰收,痴汉数票子,统统罗列其间……
而走在时代前列的新农人,他们有着更前卫的耕作方式。采用观光式生态农业发展链,像个文学大家,念好“山字经”,做足“水文章”。山一程,水一程,劈波斩浪启新程。吟咏之间,吐纳珠玉之声;眉睫之间,卷舒风云之色。
于是,身后草长莺飞浪漫,眼前万物静候差遣!万亩田畴规划统一:深处养鱼,浅水种稻,不深不浅种荷莲。让观光者每一次抵达,都是皎皎惊叹:春来遍是桃花水,不辨仙源何处寻。
寻什么呢?寻结结实实的小日子,更是寻难得的小情趣。比如,烟火里谋生,比如,诗词中谋爱。
一块块几何形生态农田,在枯荷难睡鸭的早春,稻茬如潦草的圣旨,仍荒芜地长着。不急,不急,待到辛夷花尽杏花飞,翻耕插秧也不迟。那时,水暖,苗挺,插下几日,秧苗便碧绿碧绿,扶摇生长。长着,长着,就悟出了真谛:人生不过几百天。或青色,或金黄。但大家的归宿和收场是一样的,没有高低贵贱,只有别无选择。
新型的农耕人,也玩蝴蝶恋,也玩蝴蝶翅膀上的湖光山色。若是有朋自远方来,便于柳荫树下,闲敲棋子。或者,说长亭,说十八里相送,聊爱情的美好与崇尚。也或者,月明人静,听天籁与松风。多情却似无情,但心有灵犀。傍晚,莅临波光潋滟的水稻田,一定有这样的疑问:蛙声豪有余,蝌蚪忽安在?秧苗一棵追着一棵,轰隆隆地绿着,但一言不发。
一只鹭鸟,绕着细长的脖子,恰巧栖息在落日的黄金分割点。这样的画面,令人顿悟一句古诗:水满有时观下鹭,草深无处不鸣蛙。若是身居此处,你还艳羡陶潜笔下的桃花源吗?那里不过“土地平旷,屋舍俨然,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”。哪有林水寨的“东风起,垂杨舞,荷花万点,锦鲤泛秧棵,蛙声作管弦”的欢悦与惬意?
在林水寨做个新型农人,像两栖动物。一面享受慢时光里烟火人间,听风,牧雨,闻鸡啼;一面玩转互联网的快捷便利,微信,购物,网恋心上人。
实在脱不得身,就委托稻草人。给它衣服、帽子,和固定职业,让它守着林水寨最大的事情。不管秧鸡、鹭鸟,认不认它为长辈,至少它是不被鸟儿一眼看穿的主人。风雨交加夜,它可能还会执杖深水,学鲤鱼,张大嘴,咬住漂浮的光阴……
林水寨的今天,是一幅市井长卷,聚拢来是烟火,铺开来是人间。至于他的未来,和我说不出的句子,就不勉强自己,任其芬芳馥郁吧!
张学梅